刷抖音时划到两张图画,像冬日窗台上晒得发烫的棉絮,带着烟火气的暖,一下钻进心里最软的地方。指尖悬在屏幕上,那些被时光磨得发亮的碎片——奶奶的皱纹、掌心的温度、冰糖在嘴里化开的甜,突然就活了过来。
视频里的画面原是这样:穿校服的少年提着布袋子,另一只手牢牢牵着奶奶。老人的背驼得像座小拱桥,脚步踉跄着,手里却紧紧攥着杯珍珠奶茶,吸管咬得咯吱响,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花,分明是个得了糖的孩子。网友配的两张画,上头是少年微微弯腰问:“好喝吗?”奶奶点头如捣蒜:“甜!”下头那张却倒转了时光——梳着发髻的奶奶步子稳健,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不点,孩子举着串糖葫芦,糖衣在阳光下闪得晃眼。奶奶的声音裹着笑意:“甜吗?”小人儿含混不清地答:“甜到舌头尖啦!”
看到这,我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冬天。雪下得正紧,我发着烧赖在炕上,奶奶踩着没脚踝的雪去供销社。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,回来时睫毛上结着冰碴,从怀里掏出块水果糖。糖纸早被体温焐软了,黏在糖块上,她用粗糙的拇指一点点蹭开,再把糖塞进我嘴里。那瞬间,橘子味的甜混着她掌心的暖意,顺着喉咙往胃里钻,连带着烧得发昏的脑袋都清醒了半截。后来才知道,那是她揣了三天的糖,本想等我考试得第一时给,却在我生病这天,连外套都顾不上脱就跑了二里地。
小时候,奶奶总像棵老槐树,把浓荫全罩在我身上。她的布兜里永远有惊喜:是夏天偷偷冰在井里的西红柿,是秋天藏在灶膛边的烤红薯,是冬天揣在怀里捂热的炒花生。有次我盯着邻居家孩子的奶油蛋糕直看,她当晚就拆了块舍不得吃的红糖,在铁锅里搅出黏糊糊的糖稀,裹上炸得金黄的面块,说这是“咱自家的蛋糕”。那糖稀甜得齁人,我却吃得满嘴是渣,她在一旁看着,眼里的光比灶火还亮。
日子就像檐角的水滴,一滴滴落进时光里。不知从何时起,老槐树的枝桠开始发颤。去年带奶奶去医院,她走两步就要扶着墙喘口气,我伸手牵她时,才发现那双曾稳稳托住我的手,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。路过奶茶店,她盯着招牌上的“珍珠”二字看了许久,我买了杯热的递过去,她抿了一口就红了眼眶:“这甜水,比当年的水果糖还金贵。”我突然想起她当年冒雪送糖的模样——原来角色早就悄悄换了,当年她把甜全塞给我,如今轮到我,把日子里的甜,一点点喂给她。
这两张画多像面镜子,照见了亲情里最动人的轮回。小时候,长辈是我们的屋檐,把风雨全挡在门外;长大后,我们成了他们的拐杖,把岁月的颠簸轻轻接住。就像奶奶当年牵着我走在雪地里,如今我牵着她慢慢挪过斑马线;她曾把糖嚼碎了喂我,现在我把蛋糕切成小块递到她嘴边。爱从不是一条直线,而是个圈,在时光里兜兜转转,把一代人的温暖,传到另一代人手里。
屏幕里的奶奶还在笑,我突然想回家了。想牵着奶奶的手去晒太阳,想把刚买的软糖剥给她吃,想告诉她:当年你给我的甜,我要一点点还回来,让这爱的圈圈,在我们手里绕得再久些、再暖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