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高速公路，像一条被晒得发烫的巨蟒，蜿蜒着伸向远方。中分带里的绿植，在烈日炙烤下显出几分萎靡，却也顽强地生长着，枝叶横生，显出几分凌乱来。

我戴着草帽，身穿浸透汗水的橙色反光背心，握紧发烫的割草机把手，引擎轰鸣声中，刀片旋转着将那些疯长的枝条拦腰斩断。草屑飞溅，沾满了我的裤腿和胶鞋。汗水从额头滚落，滑过眉骨，蛰得眼睛生疼。我抬手抹了一把，继续向前推进。中分带很窄，约莫只有两米宽。左边是南下的车道，右边是北上的，我被夹在中间，像一块夹心饼干里的馅料。偶尔有司机好奇地张望，很快又收回目光，专注于前方的道路。我知道，在他们眼中，我不过是道路景观的一部分，和那些护栏、标牌没什么两样。

正午的阳光将背心晒出盐花，水壶早已见底，喉咙干得冒烟。我蹲下身归拢断枝，指尖触到卫矛叶片上未干的汁液，那些清晨还舒展的枝叶此刻已成待清运的杂物。远处另一个橙色身影正在作业，割草机划出的弧线让绿篱顶端呈现规整的轮廓 —— 我们是被烈日晒成古铜色的 “雕刻师”，用磨出水泡的手掌在钢铁与沥青间雕琢安全的边界。休息时靠着防撞墩，听蝉鸣在发烫的路面上织成金色的网，忽然想起故乡老井的清凉，那遥远的触感竟在暑气中洇出一丝慰藉。

下午三点，最后一段绿篱终于呈现出利落的线条。退后望去，修剪后的绿植如列兵般整齐，嫩绿色的新芽从切口探出头来。我知道，二十天后它们又将疯长遮蔽视线，但此刻的整齐足以让司机看清弯道警示。收拾工具时，一片断叶落在手背上，叶脉清晰如路网图，我吹走它，看它飘向泛着柔光的绿坡。

暮色中返程的皮卡车碾过草屑，后视镜里，中分带宛如系在巨蟒颈间的翡翠丝带。没有人会记得我们的面孔，但当明早的阳光掠过清晰的路景，当司机因提前预判路况而安全驶过，此刻浸透衣背的汗水，便有了无声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