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时候，我在工区南院菜地里，种下几棵苦瓜苗。从此，每天上班我都会提前过去，看看它们是否长高了些。我像个过分操心的母亲，为它们施肥、浇水、除草，生怕它们养不活。我忽然想起父亲说过，种苗移植栽种的时候最是脆弱，太多水会烂根，太少水又会干枯。那时我只当是父亲的絮叨，如今自己亲手培育，才明白这其中需要怎样的分寸。每一株幼苗都是如此珍贵，它们承载着我这个门外汉笨拙的期待。

没几天，小苗缓过了开始生长，我赶紧为它们搭上竹架，苦瓜藤长得最快，没几日就攀上了我搭的竹架。我为它修剪多余的侧枝时，指腹触到叶片上细密的绒毛，那种触感让我想起童年时在田埂上奔跑，随手拂过路边野草的瞬间。我用布条将它们小心地绑在支架上，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婴儿系围兜。这些植物教会我等待的艺术——在这个外卖三十分钟不到就要投诉的时代，我学会了以天为单位计算成长。

前几天，苦瓜开花了。嫩黄的花朵藏在掌状叶片间，像害羞的少女。我每天都要数一遍花蕾的数量，暗自盘算能结多少果实。今天早晨，我突然发现架子上垂着三个小小的苦瓜。它们只有拇指大小，表面凸起的瘤状物还十分柔软，在晨风中轻轻摇摆。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它们身上，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竟泛着玉石般的光泽。我蹲下身，与它们平视，忽然鼻子一酸，这几个丑陋的小东西，竟然是我种出来的，它们的存在，证明了我的付出没有白费，这片土地回应了我的期待。

我们对事物的珍惜程度，确实与投入的心血成正比。超市里光鲜亮丽的蔬菜，永远比不上自己种出的歪瓜裂枣来得珍贵。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祖辈们对土地爱得深沉—他们把自己的一生都种了进去，自然能尝到泥土里的甜。我的小菜园终将随着苦瓜枯萎而消失，但这些日子教会我的耐心、谦卑与珍视，会长久地生长在记忆的沃土里。

苦瓜还在长大，它们会越来越苦，但也越来越有滋味，这多像我们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