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节到了,街角的小摊上摆出了碧绿的粽叶,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清香。这气味像一把钥匙,轻轻一转,便打开了记忆的闸门。
小时候,端午节前半个月,姥姥就开始张罗了。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从柜子里取出珍藏的粽叶,一片片摊开在竹筛上晾晒。蜜枣在碗里泡得发亮,猪肉切成小方块,用酱油腌得红亮。我最爱蹲在旁边看,看姥姥把两片粽叶叠成漏斗状,先垫一层糯米,放两颗蜜枣或一块猪肉,再盖一层糯米,手指灵活地翻折几下,一根马莲草在齿间一咬,便捆出了一个有棱有角的粽子。
姥姥的粽子总藏着惊喜。有的里面包着一枚五分钱硬币,吃到的孩子能得到五块钱奖励。有的则藏着黄豆大小的芥末膏,不幸中招的要负责洗一星期碗。说来也巧,我总能精准地挑出那些包着硬币的粽子,每年都能攒下十来块钱。后来才知道,是姥姥偷偷在系绳时做了记号,把有硬币的粽子都留给了我。
煮粽子的时候,满屋都是竹叶的清香。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,水汽在厨房玻璃上凝成水珠。我趴在灶台边数着时间,姥姥就用沾着糯米的手点我的鼻子:“小馋猫,还得再等一个钟头。”出锅的粽子碧绿如玉,解开粽叶,糯米晶莹剔透,蜜枣化开成琥珀色的糖浆,猪肉则泛着油光,香气直往鼻子里钻。
晚上,姥爷会把我搂在怀里讲屈原的故事。他说屈原投江那天,老百姓划着船往江里扔饭团,怕鱼虾啃食他的身体。姥爷当过船工,讲起赛龙舟更是眉飞色舞,说龙头要昂得高,鼓点要敲得急,三十个汉子齐刷刷地划桨,船就像离弦的箭。我听着听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,梦里都是咚咚的鼓声和飞溅的浪花。
如今参加工作了,每到端午也能吃到同事包的粽子。后勤人员小朱和食堂大姐手特别巧,会包各种馅的粽子。大家围着坐在食堂拆粽子,有人吃到了蛋黄,有人咬到了蜜枣,笑声此起彼伏。奇怪的是,明明用料完全不同,可那粽叶裹着糯米的味道,竟和二十年前姥姥灶台上飘出的一模一样。
前几天收拾厨房,发现了一捆发黄的粽叶,姥姥年岁大了,近几年没有再包粽子了。我握着那捆粽叶站在厨房里,突然明白有些味道之所以难忘,是因为它缠绕着人的温度。就像姥姥故意给我的硬币粽,就像同事悄悄塞给我的蛋黄粽,那层层粽叶里包着的,从来就不只是糯米和馅料。
窗外传来小贩“卖粽子喽”的吆喝声。我买了一个豆沙粽,坐在公园长椅上慢慢拆开。柳絮飘过肩头,几个孩子举着风车跑过,他们的笑声落进粽叶的清香里,恍若当年那个趴在灶台前数着时间的小女孩,永远留在了粽香袅袅的晨光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