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风裹着麦香漫过衣襟时,我才惊觉又到了这个金黄的季节。沿着通往外婆家的羊肠小路,脚下的泥土沾着晨露的湿润,沙沙声里,整片麦田突然活了过来。那些低垂的麦穗在风中轻轻摇晃,像是无数双布满老茧的手,隔着岁月的长河与我相握。
指尖触到麦穗的瞬间,记忆突然变得锋利。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清晨,外婆牵着我的手走过田埂,她总说麦子是土地写给人间的诗。我蹲在田垄边数麦芒,她佝偻着背除草,草帽下的银发在阳光下明明灭灭。如今麦浪依旧翻涌,田埂上却只剩我一人的影子,像枚褪色的书签夹在时光深处。
这抹金黄是时光淬炼的勋章。还记得去年倒春寒突袭,嫩绿的麦苗在寒风里瑟缩成黯淡的灰。可如今它们依然挺直脊梁,将所有苦难酿成饱满的颗粒。就像外婆的手,布满裂口的皮肤下藏着最坚韧的力量。那些深夜为我缝补书包的银针,那些暴雨天冒雨送来的热粥,何尝不是用岁月沉淀的温柔?
麦浪翻涌的节奏里,藏着农耕文明最原始的心跳。远处几个老农仍在用镰刀收割,刀刃与麦秆相触的脆响,恍惚间与童年记忆重叠。小时候总爱趴在晒谷场边,看大人们用木锨扬起金黄的弧线,谷粒簌簌落下时,阳光也碎成满地星子。如今机械收割的轰鸣取代了传统的劳作声,可每当闻到麦香,鼻腔里依然会泛起晒谷场特有的焦暖气息。
风掠过麦尖,送来熟悉又陌生的味道。这香气里浸泡着太多细碎的时光:麦堆里打滚沾在发梢的草屑,外婆用新麦磨面烙的千层饼,还有那年高考失利后,我在麦田里坐到黄昏,直到外婆提着灯笼寻来,把我冰凉的手捂在她温热的掌心。原来最浓烈的思念,都藏在最朴素的金黄里。
夕阳给麦浪镀上一层琥珀色时,远处的农人正弯腰捆扎麦秸。他们的剪影与三十年前外婆的身影渐渐重合,原来土地从未辜负任何一份耕耘。蹲下身轻抚麦穗,指尖传来的细微震颤,像是土地在诉说永恒的秘密——所有熬过寒冬的等待,所有浸着汗水的守望,终将在某个清晨,化作满眼灿烂的金黄。